绿维导语：2023年7月24日《景区大讲堂》50期，由长城专家、中国长城学会副会长、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工作专家咨询委员会专家委员董耀会给大家带来《长城的历史作用与价值认识》的分享。

以下是讲座内容整理

景区大讲堂的朋友们：

大家好！

很高兴跟大家在这里分享一下我对长城的认识和对长城价值的理解。

今天重点分享一下长城的历史意义和文化价值。

我提出这么三个问题，大家同时也可以思考三个问题：

第一，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持续2,000多年修建长城？如果说长城有用，吴三桂把山海关大门一打开，清兵就进来了，兵不血刃，有什么用？如果说长城没用，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持续2,000多年在做一件没用的事，可能吗？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个民族得多愚蠢？2,000多年反复的在做一件没用的事，这样的民族早就应该灭亡了，怎么可能活得很好，活向今天、活向未来呢？

有用！有什么用？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古印度、古埃及、古巴比伦作为文明的形态早就烟消灰灭了，多次的被其他的文明所覆盖，而中华文明一脉相传传到今天，长城在这个当中起的作用是什么？

如果没有我们的祖先持续两千多年不断的做修建长城和使用长城这件事，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一个特殊的人类文明现象存在？

第三，长城所产生的文化和精神价值对人类文明发展的价值和意义在什么地方？

如果不能很好的回答这三个问题，就没有做出长城应有的文化品质。

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时候，有一部人提出这样的一个观点，觉得长城是一个封闭的保守的事物。这种观点不只是在改革开放初期有，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这么说。

所以我就讲，就这样的认识他不是一个个别现象，可能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是个别现象。

从十八大之后，就提出文化自信，“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这件事表现出来什么？我们自己对自己文化的不自信。

首先，你说长城是封闭的事，或者说是具有封闭性的事物，是对的。通过它的封闭性，来实现长城修建者要达到的目的。所以你强调他的封闭性是对的。但是，请想一下长城只是有封闭性吗？如果长城只是有封闭性，万里长城还修成千上万的关口干什么？这些关口是通内外的、是联系内外的、是交流的。它的封闭性和它的联系性是一个事物的两个面，在你的这个话题里，仅仅强调了他的封闭性，而忽略了他的联系性。如果只是封闭，就修一道死墙不就行了吗？

我们怎么理解长城的封闭性？

就如同高速公路的封闭性，高速公路为什么要封闭起来，不封他就保证不了高速行驶过程当中的安全，高速公路是出不去也进不来吗？高速公路是在该出去的时候有出口能出去，该进来的时候也有入口能进来。

高速公路，封闭是目的吗？不是！

长城，封闭是目的吗？也不是！它的目的是通过这样一个手段保证长城内外农耕与游牧之间的秩序。

我继续的强调了一个观点：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是封闭的。我又说到再举了一个例子， 我说你想象一下我们俩手背这皮没有了，我们的血就顺着胳膊往下流。我们皮肤起的作用就是封闭，不只是人有皮肤，哪个动物没皮肤，所以说这个封闭性他是客观需要。

我们站到这样的一个视角上来理解长城的封闭性就释然了。就不会仅仅强调它的封闭作用，我们就知道它通过封闭来构建秩序。

为什么需要长城来构建秩序呢？

长城是修建在农牧交错地带，就是既可以种地也可以放牧的地区，那么在农耕政权力量更强大的时候，长城的线就向北推移，推移到农耕和游牧地区，最靠近游牧的地方，就把所有的农耕的土地都圈在长城里边了。气候条件不允许，比如小冰寒期，游牧势力强大而农耕地区的军事力量相对弱一些的时候，长城就向南移动，就更靠近农耕游牧交错地带南边的边缘地区。

所以它在不同朝代的长城不在一条线上，在这样的一个农牧交错的区域摆动的原因是什么呢？既有自然的原因，也有双方政权和军事力量的强大与否的原因。

总体上，我们说构建秩序是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降低农耕和游牧之间的冲突性，使它的战争的规模和数量减少，使长城内外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更加的安定，这是长城存在的目的。

我们说农耕和游牧有很强烈的冲突性，应该怎么理解呢？很多朋友都对草原地区很了解，游牧的特点是什么呢？春夏秋冬都在不同的草场放牧，放牧的时候他肯定不能种地，另一方面当地的这个气温条件也不适合种地，降雨量小，土也相对贫瘠，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发展农业。

到哪放牧的时候就把蒙古包支到哪，人就在哪住，不能种地、不能种粮食、不能种棉麻、也不产茶、更不能种树，但要想获取这些物资，要从长城里边去获取，要从农耕地区去获取。获取这些物资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贸易，用草原地区的物资来交换农耕地区的物资；一种是抢夺，我把你有的东西我需要的抢走。

三五十户的一个村庄的农民，刚把粮食打到家里来，来一二百骑兵一围把粮食全抢走了，这一年农民怎么活呀？粮食收了之后，农民除了给国家交易部分税赋之外，还能维持他一年的生活。没有了粮食怎么办？

正常的贸易秩序构建不起来，侵略抢夺成为常态的话，游牧区可以实现低成本的收益。农民拿着锄头拿着镰刀跟这个骑兵打，打不过。而等中原的军队赶到，已经抢完走了。所以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要保证农牧交错地带的整体稳定，就需要构建起秩序的保障手段。这个手段就是长城！

有了长城，农民在长城里边种地，牧民在长城外头放牧，然后农民跟牧民通过长城成千上万的关口进行茶马互市贸易。这是长城存在的最基础的原因。

对长城的一般理解，他是军事防御工程吗？一般的理解都认为他是为打仗修的。其实我在很多的场合反复强调长城不是为打仗修的，长城是为不打仗修的。

中国的长城绝大部分的长城地段都没打过仗，即便打过仗的地方，他绝大部分的时间也不打仗。建长城就是为了不打仗！

是一种什么动力支撑着中国人修长城啊？其实就是一个和平的守望，长城的精神价值其中就有守望和平。

修长城的人不可能背着长城去打别人，实在不想打仗才会投入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去修建长城。这种不想打仗的愿望不是权益之计，不是今年不想打，明年我就灭掉你的权益之计，是世世代代都不想打的一个愿望支撑，才能修如此坚固、如此雄伟、我们今天看到的长城。

修建长城这件事情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何况在那个年代、那样的一个经济条件、技术条件下去修建长城，它是在一个和平愿望支撑下修建的。

中华民族还有一个大特点，是极其顽强。修建长城多么不容易的事，坚持几千年一直在做，这种精神不只是在修长城中，在洪荒年代人类文明初始阶段，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传说。天塌地陷西方的文化建了一个方舟。跑到这个船上的人就活了，跑不到就被水冲走了，然后这方舟飘到一个山被支住了，这个山叫诺亚山，这个方舟叫诺亚方舟。

中国的文化不是这样的，天塌了，我们有个英雄出现，女娲补天。地陷了，精卫填海。天上有十个太阳，晒得人没法活了，我给你射下来九个。我们世世代代的人就坚信这样的一个传说，实际上是在坚守着这样一个精神。

包括愚公移山，是他都是在精神的层面，在文化和精神的层面上，在激励着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中华民族顽强的最大体现。

刚才讲的这些例子哪个是能做到的，都不是，但是我们就坚信我们的祖先能做到，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跟修建一条万里长城来规范农牧之间的秩序是一个道理。

我说这样的民族有备无患、坚韧不屈、勇敢，他会取得胜利。

从文化的意义上去认识长城的传承的价值和意义。国家在做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这样一个部署，第一就是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

打造国家文化高地这样一个举措，是要做的事。同时，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还要推动区域经济发展。长的沿线相对来说都是比较贫穷和落后的地方，这些地方的发展受自然和社会的原因影响。改革开放之后的经济大发展时期，我们肯定是把国家主要的基本建设的力量都投入到相对发达的地区，追求更高的发展速度的过程当中。但北方的经济相对来说要落后，长城沿线更北边的这些地区就更落后。

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特别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要通过增加这个区域的基础建设的投资来解决他经济发展的一些问题。

山西是我走的最多的地方，也是我负责的项目最多的，山西长城旅游公路的修建就把整个长城沿线的的旅游资源、文旅和农旅结合的资源整合到一起，促进了他的发展。

山西阳高县守口堡，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村子，这个村子的特色就是种杏，原来他农业收入很差，杏非常的好吃，个头也大，特别的甜。我今年到去内蒙在乌兰察布去做调研的时候，乌兰察布给我们准备的那个杏，就是他们祖上从山西阳高县守口堡背的杏仁种的。

现在这个村子不断的衰减，衰减的原因就是城乡融合，很多的年轻人都进城务工了。那么农村相对来说也偏僻，年轻人少了，光靠老年人在这种杏，等杏熟的时候，连摘杏的那个力气都没有了的时候或者是摘不动了的时候，这杏的收入就基本没有了。

那是不是可以雇人摘呢？如果雇人摘杏的话，你卖的那个杏的钱连雇人的那个工钱都不够，谁还去雇人摘呢？

杏跟别的水果还不一样，别的水果比如西桃、苹果、梨，它不一定都等着彻底熟透了才摘，杏你要青着摘，它自己不会再熟。等长熟了以后，放不了几天它就烂了，所以农民的收入就很差。有的农民把杏树砍了种上玉米，这玉米收成以后可以喂鸡喂猪。

在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这个过程当中，这块就是文旅和农旅融合发展的四大主体功能区的传统利用区（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四大主体工程区五大工程）。为了保护他这样的一个发展，政府支持引进了一家杏酒的酒厂，酒厂进来之后就把这个村子里所有的杏都包销包收了。农民不用发愁这个杏卖不出去了，农民种杏养杏的积极性就起来了。那么他收了农民的杏以后，造酒过程当中还得用人，要找当地的农民打工，来洗杏打浆造酒等等。旅游业态需要服务员需要当地招工。还解决了当地一部分就业问题。

一二三产中一产是重杏，二产是造酒，县政府打造三产的旅游，做了羊羔杏花节推动旅游。政府的杏花节一推动，这个地方的旅游又上了一个台阶。

村里成立了合作社以后，利用乡村振兴的资金，把一些闲置的房子集中的收过来，有的是租过来了，有的是买过来了。把这个这些房子收回来之后，就变成集体的了资产。然后引进社会资本进行民宿旅游的发展。

在乡政府的乡村振兴资金的支持下把旅游的业态做起来，成为非常好的民宿。赚钱之后，合作社和企业分利。

如果这房子是从农民手里租过来的，每年固定的给农民租金。根据租房时间不同，分配的比例不同。20年后如果双方再去继续经营，再怎么分利就是要另签。

如果农民没有把房子出售，出租的新盖的这个房子，在20年之后这个资产就属于这个农民。

所以说这个村子这样的一个一二三产融合发展的业态，非常受老百姓欢迎。

政府的这条长城旅游公路修通，使当地的通达性变好，业态才能做起来。

所以我想，我们在长城文旅融合发展的过程，一定要注意什么呢？

我们一定要讲好长城的故事。长城在空间上它是一个伟大的文化遗产，空间上它的建筑和他相关相邻的一些附属设施等都是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时间上，他两千多年来不同的朝代积淀了很多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历史故事，这是长城文旅融合发展的重要的方面。

我们以往更多的是讲空间上的长城或者是时间上的历史沿革的长城，而忽略了生活在这个空间和时间当中的人，比如我们说茶马互市，我们举一个山西德胜口的例子。

它是“隆庆议和”之后开的最大的一个关口，三娘子率队到这来进行茶马互市贸易，茶马互市贸易怎么进行。牧民牵着马来了，这个马怎么给他定价？什么样的马是上等马，什么样是中等马，什么样是下等马？那么上等马是不是又又分成上上等上中等上下等……不同的等级的马交换，不同的等级的粮食，换多少啊？不同等级的布匹换多少啊？不同等级的茶叶换多少啊？

我们在呈现这样的一个故事的时候，要把这些故事讲出来，农民跟牧民在贸易交换过程当中发生了冲突了怎么办？要关注这些历史的细节，要关注这些故事本身，就是要把故事讲好。

第二就是要把保护做真。很多的地方就是在做长城保护的时候或者是打着长城保护的旗号在做别的事的时候，破坏了长城。

把保护做真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啊，我们为什么要保护长城呢，就要把长城这样一个伟大的文化遗产给我们子孙后代传下去，这是我们做长城保护的一个目的。然后第二才是为今天的社会的文化和经济生活提供服务。

给子孙后代传下去作为一个前提，因为不但我们要用，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要用，可持续利用这是我们真正把宝做真的目的。

第三把旅游做实。怎么才能把旅游做实啊？

长城国家文化公园以“核心点段支撑、线形廊道指引、区域连片整合、形象整体展示”为原则构建的“1+2+15”规划体系已初步形成。

• “1”是什么呢？《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保护规划》，这相当于总规。
• “2”是两个专项规划，《长城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专项规划》《长城沿线交通与文旅融合发展规划》。
• “15”是15个分省规划的体系。

那么现在适合做什么呢？要做项目，要做建设项目！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建好用好国家文化公园”的战略部署。

最早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提出21项国家重点工程，后来向西部倾斜就加了2项，达到23项。2019年底，就是23项国家重点项目。到2020年年初是45项国家重点项目。今年已经到了长城国家文化公园收官之年，国家发改委入库项目、国家十四五入库项目分别约100多项、130多项。

在绝大部分的项目现在都进入到收尾阶段、验收阶段，在一个过程当中我们到各地方去参与督导调研，也发现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一个很普遍的问题是忽略文化的传播文化价值的传播。这是一个缺失，这与中央要做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初心是不一致的。

国家文化公园的文旅融合怎么做？

我刚才讲长城国家文化公园的1+2+15的规划体系的两个专项规划，《长城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专项规划》是我主持编修的。当时这个国家文旅部的相关领导就问文旅融合是新事物，国家文化公园也是新事物，国家文化公园的文旅融合发展就更是两个新事物碰到一起，这个东西怎么做。

简单的概括一下，我的想法就是两句话。

第一句话，要让文化好玩。

我们以往政府做的文化呀不好玩，不好玩的文化就不可能进入到文旅融合。

第二句话，让旅游有文化。

我们很多的旅游项目没文化，最简单的例子比如八大岭长城每年1,000多万游客，有几个带着文化感受的走了，是游客不需要文化吗，是景区没有给游人提供，应该增强文化感受的服务。

现在八达岭在做一个少年使者的项目，专门对小孩提供的一个服务。辅导老师带着两个多小时，下来的时候宣誓我志愿做一个长城少年使者的时候，小孩都转眼泪，家长在那拍的时候也转眼泪，就这一个过程玩完了以后他是感动啊，感受非常好。现在升级版的长城少年使者项目，200多块钱一张，家长愿意花200多块钱买这样的服务，说明什么，这个服务服务到了家长需要的那个节点上了，家长才自愿的去消费。我们现在的长城国家文化文化建设，长城的各种景区的提升，缺少这样的一个文化的关怀。

我们从事景区建设、规划建设的团队应该给予更多的关注，应该给予深入的研究，应给予很好的一个方向的引领。

谢谢大家！

图片来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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